愛了陸驍七年,
在我被綁架的時候,陸驍卻沒有交贖金,
只因為女祕書向他提議,趁此機會叫我學乖。
我經受了地獄一般的折磨,
終於學會遠離陸驍,
他卻哭著求我,再給他一次機會
1.
光著腳走進市區的那天,我上了新聞。
陸家養女,被綁架數月,穿著破爛的衣服,又髒又臭,光著滿是傷痕的腳,狼狽地逃了回來,像狗一樣。
我看著媒體們的閃光燈衝著我,爭分奪秒地抓拍,
而我的心早就如同死水一般,再也無法驚起一絲波瀾。
從前的時心死了,那個光鮮亮麗、天真爛漫、嬌縱鮮活的時心死了,
是那些綁架犯,也是陸驍,摧毀了她。
很快,一群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鏢從水洩不通的人群中打開一條路,
為首的隊長叫做弈成,我認識他,
纏著陸驍的七年裡,都是他把我從陸驍的辦公室跟私人公寓裡請出去的。
說是請,其實跟拖拽差不多,
因為我死纏爛打,因為陸驍厭煩至極。
“時小姐,先生在車裡等你,請跟我走吧。”
弈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,驚訝了一瞬,他顯然沒有想到我會是這副慘樣。
我點點頭,邁出受傷的腳,在路上留下血跡斑駁的腳印,痛覺神經早已麻木,
這一小段路程跟我的逃亡之路相比,不值一提。
弈成走在我身後,忍不住開口叫我:“時小姐……”
我沒有回答他,可憐我嗎?
其實他應該慶幸,經過這次的教訓,我再也不會纏著陸驍,也不會再給他的工作增加額外的麻煩。
上了車後,我看見陸驍正坐在座椅上閉目養神,
細碎黑髮被打理得一絲不苟,精緻立體的五官,完美到無可挑剔。
是啊,在我消失的這段時間裡,他一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跟輕鬆,整個人的狀態別提多好。
聽見動靜,陸驍緩緩睜開眼睛,
見到我的那一刻,他幾乎沒有認出來:“時心?”
我乖順地點了點頭,
是的,我學乖了,
以前我不在乎陸家養女的身份,把自己當成陸家的親女兒,驕傲跋扈,
可如今被綁架後,我才知道,我的命在陸家手裡,只要陸驍不拿贖金,我就是賤命一條。
他皺起眉,有些不悅:“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?”
這個樣子?哪個樣子?瘋子?乞丐?
我逃亡了幾十公里,日夜不寐,除了綁架犯,我還要警惕郊外山林裡吃人的野獸,
渴了就接雨水喝,餓了就去翻高速道邊兒的垃圾堆,我想這種情況下,任誰都會瘋吧。
我知道,他是怪我這個樣子出現在媒體面前,會給他的公司帶來麻煩,確切來說,是陸家的公司。
“對不起。”
對不起,髒了陸驍的眼睛。
陸驍聽我這麼回答,先是一頓,隨即唇角勾笑:“她說得沒錯,你果然學乖了。”
我聽不懂陸驍在說什麼,等到車門關上,車子啟動,陸驍忽然伸出長臂向我靠近,
我本能抗拒地往角落裡畏縮,結果他忽然停住,開口語氣嫌棄:“時心,你餿了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內的空間密閉,我身上那股難聞的氣味終於被陸驍聞到,
是混雜著血液與汗水,在泥土裡滾打,垃圾堆裡剮蹭後,發酵的味道。
聽見陸驍這句話,我下意識離開車座,結果車開不穩,我直接在過道上跪了下來。
“對不起對不起,我不會弄髒椅子的,我只要…”只要跪在這裡就好。
好疼,膝蓋上,還有那些綁架犯用細細的鋼針扎出來的血洞,
他們怪我,對陸驍來說我一點兒也不重要,他們要不來贖金,浪費了時間,所以拿我洩憤。
我站不起來,乾脆跪坐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裡。
陸驍瞬間怒不可遏:“你這是乾什麼?迴座位上去!”
他命令我,但是卻嫌髒並沒有來扶我,我只能聽話,廢了好大的力氣撐著身體坐了回去,
疼痛,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的低血糖,我連生理淚水都被逼了出來。
對於我的眼淚,陸驍一向是視若無睹的,他只覺得厭煩,可這次,他竟然破天荒地把他擦過手的手帕丟在了我身上。
我攥緊那塊兒乾淨潔白的帕子,以前我定會開心得要命,可現在,那手帕無不昭示著我的骯髒與殘破。
奕成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,我低著頭,或許他從來沒見過這樣丟人可笑的我吧。
2.
車開回陸宅,我被陸驍命人帶去浴室梳洗,我拒絕保姆們的幫忙,只讓她們從我以前的衣櫃裡選出一條沒過腳踝的長裙穿。
她們翻找了好一會兒,終於在各式各樣的時裝角落,抽出一套中規中矩的長袖長裙,類似學生的套裝。
沒有人定義學生該穿成什麼樣子,但我看著鏡中的自己,的確比以前張揚的穿衣風格更像學生。
想來被綁架之前,我接到國外頂尖設計學院的錄取通知書,而現在,早已距離報到時間過去了三個月。
“謝謝。”
保姆們大驚失色,沒想到大小姐會跟她們道謝。
但經歷此事後,我很清楚,我本質上和她們是一樣的,她們是陸家僱傭來的保姆,我則是陸家僱傭來的女兒。
推門出來,我看見陸驍站在樓梯口處等我,他半靠在欄杆上,神態慵懶地將我上下打量一番,隨即嗤笑。
“時心,你又在耍什麼把戲?穿成這樣。”
土嗎?陸驍以為這又是我在吸引他注意力的幼稚行為,可我只想遮蓋住身上的傷痕。
我跟在陸驍身後來到餐廳,餐廳裡一片沉寂,直到陸驍示意我上前,我才看見坐在餐桌旁的陸父陸母一臉擔憂。
陸母一看見我,起身幾乎是衝了過來,她腳步不穩,被旁邊一個女人貼心地摻扶著。
“陸伯母,您別著急,時小姐這不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嗎?時小姐,陸伯母為你擔心得頭髮都白了。”
我認識這個女人,她是陸驍的秘書。
程雪一頭順其自然的黑髮,穿著最簡單樸素不過的高領毛衣跟牛仔褲,脖頸間卻掛著漂亮的玫瑰金項鍊。
我“完好無損”,相比之下,陸母急白了頭髮,她一開口,我便從受害者,變成了陸家不孝的女兒。
陸母拉著我哭,女人在旁邊安慰她,可我哭不出來,我望向陸驍,陸驍的眼神好像在說,我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。
終於,陸父嚴肅地開口打斷:“你別拉著時心了,快讓她過來吃飯。”
陸母擦了擦眼淚:“怪我怪我,囡囡這段時間受委屈了,一定沒有好好吃飯,快來,阿姨做了你最愛吃魚羹!”
我被陸母拉著在陸父跟她中間坐下,陸驍坐在我對面,程雪則坐在他旁邊。
多像一家人啊。
我看著碗裡的飯菜,色香味俱全,我都快忘記正常的食物是什麼樣子了,多想扔下筷子,用手抓住塞入嘴裡。
越靠近市區的高速路,旁邊衛生管理越嚴格,漸漸地,我找不到垃圾堆,那就意味著沒有食物,所以我幾乎餓了三天,只能吃樹葉充飢。
在眾人的注視下,我克制自己端起碗,用筷子往嘴裡扒飯,饒是這樣,我依舊看見程雪嘲笑的眼神,她用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著,彰顯自己的優雅。
陸驍看見這一幕,自然也是對我更加嫌棄,卻在陸母的示意下,不得不親手往我的碟子裡,夾了一塊兒糖醋肉段。
本來我以為,就算是以前最難以下嚥的白粥饅頭,我現在也能狼吞虎咽,可是看著誘人的糖醋肉段,一想到是陸驍親手夾的,我的胃便泛起一陣噁心。
“囡囡,吃呀,陸驍知道你喜歡糖醋口味,特意讓阿姨多加了一道菜。”
胡說,陸驍根本不知道我喜歡的東西,相反,我卻對他的喜好瞭如指掌,比如金子,他最喜歡玫瑰金色。
見我下筷子的手有些猶豫,陸父關心地問:“怎麼了囡囡,回來的路上跟陸驍吵架了?你放心,一會吃完飯,我收拾他。”
“爸!”陸驍叫了一聲,或許是感覺這樣讓他在程雪面前沒有面子。
我不說話搖了搖頭,克服那種生理上的噁心,用筷子將糖醋肉段送入嘴裡。
哪知下嚥的一瞬間,我吐了出來。
陸驍表情錯愕,我立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,抱頭躲到角落。
“對不起對不起,我會吃下去的,不要打我!”
眾人皆驚,陸母的眼淚再次流下來,過來抱我:“是不是那些人虐待你了,囡囡,告訴我是不是?”
陸父帶著陸驍也走了過來,陸父神情不忍,看著我滿是心疼。
陸驍卻皺著眉,一言不發,臉陰沉得不像話。
這是什麼意思?綁架犯不是威脅過陸家,說如果不交贖金,便讓他們的養女嚐嚐被欺凌的滋味嗎?
現在為什麼又來問我,是不是遭受過虐待?
其實給我吃一個搜饅頭,一碗餿飯也不算虐待,畢竟我之後吃的,都是像泔水一樣的東西。
只是我太害怕了,害怕自己的命掌握在陸驍手裡的感覺。
綁架犯親自跟他交涉,他卻選擇放棄了我,他是如此恨我。
我想,生理上的噁心,就是這樣來的吧。
3.
飯後,我被叫去陸父的書房。
陸父一改往日在商場上的雷厲風行,耐心和藹地問我:“囡囡,你從小就喜歡陸驍,現在還喜歡嗎?”
我連忙搖頭,很賣力,臉上的肉都開始痛。
喜歡陸驍七年,卑微七年,痛苦七年,可我不長記性啊,所以這次,這次才經歷了地獄一般的報復跟折磨。
我不敢喜歡陸驍了。
陸父得到我的回答,沉思了片刻,遺憾地說:
“唉,算了,做不了陸家的兒媳婦,但你永遠是陸家的女兒,囡囡這麼好,這麼漂亮,是陸驍那小子沒有福氣。”
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張銀行卡:
“這是你父母留給你的,裡面是四百萬,他們讓我保管,說等你長大了,就交給你做嫁妝。”
四百萬,贖金也是四百萬。
被綁架的日子裡,我也曾怨恨過父母,為什麼他們沒有把我一起帶走,讓我平白遭受這樣的折磨。
原來,原來他們早已留下能夠讓我好好活著的保障,他們是如此愛我。
我將拇指放進嘴中啃咬,防止自己哭出聲。
“謝謝叔叔。”
從書房出來,已經晚上八點了,我朝我自己的房間走,卻在半路碰到陸驍。
他看出我的意圖,對我說話的語氣意外地柔和:“今晚程雪住你房間,你去住我旁邊的客房。”
原來是為了程雪。
我點點頭,開始往反方向走,最初住進陸家的時候,陸驍討厭我,搬去了離我最遠的房間,一個最東,一個最西。
可我的房間是陸家請過頂奢設計師裝修過的,客房萬不能比。 𝔁ŀ
但終究是陸家的東西,陸驍讓我讓,我便讓。
沒走兩步,陸驍叫住了我:“時心,你現在怎麼這麼聽話?”
我回過頭,發現他的表情帶著嘲諷,又像是擔憂。
“我…抱歉…”我遲疑地開口,除了不停的道歉,我根本不知道跟陸驍說什麼。
“這是你今天第三次跟我道歉,你很奇怪。”陸驍走了過來,俯身抬手探向我的額頭。
我像觸電了一般快速彈開,等我扶住走廊欄杆的時候,雙腿發軟,幾乎不能站立。
陸驍像看瘋子一樣看我,神情變得不耐煩。
我強壓制住聲音中的顫抖,說道:“我…我明天就會搬出去住,已經跟陸叔叔說過了。”
本以為陸驍聽見這個消息應該會很輕鬆,放我一馬,誰知他卻變得生氣起來。
“搬出去?為什麼?……我不過就是讓程雪住了一下你的房間,她是客人,你讓讓她怎麼了?”
我慌忙搖頭:“不是的。”
陸驍陰沉著臉朝我走過來,一把拉住我手腕,拽向最東邊的房間去。
“跟我過來,我有話跟你說。”
恐懼感洶湧地淹沒了我的大腦,我帶著哭腔掏出陸叔叔剛才在房間裡給我的銀行卡:“對不起,我有錢,不要打我。”
“我有錢,不要打我。”
陸驍驚愕地回過頭,我已經癱坐在地上,手腕還舉高著被他捏在手裡。
“時心,你在說什麼?”
此時我的嘴唇已經咬得發紫,看著陸驍逐漸放大的臉,我漸漸回憶起綁匪辱罵我的話:陸家的一條狗,妄想纏著主人。
“陸驍哥哥,不,陸總,我不會再纏著你了,我再也不敢了。”
陸驍終於意識到我的精神狀況有些不太對勁,他的動作變得輕柔了很多,攬住我的腰,把我從地上抱起來。
失重感令我下意識摟住陸驍的脖子,他的嚴肅神色終於有一絲鬆動。
“時心,我不是不讓你纏著我,只是…”
話還沒說完,走廊的房門“啪嗒”一下打開,程雪從我的房間裡探出頭來,裡面燈光明亮。
她捂著嘴,表現得有些驚訝:“陸總,時小姐。”
陸驍不悅:“房間給你了,還有什麼事?”
程雪有些委屈地回答:“是美國那邊分公司的一個視頻會議,需要陸總您親自參加。”𝚡ĺ
陸驍看了一眼懷中的我,無奈放下,我身體僵直,說不出話來。
“你去我房間等我。”
陸驍留下一句話後,朝程雪走去,倆人進了房間,關上門。
明亮的光線消失在走廊,我劫後餘生一般,冷汗早已浸透背後的衣服。
陸驍不會再回來了,因為我知道程雪的手段,無數次,我的生日、我的畢業典禮、他都是這樣被程雪叫走的,或許他真的想走,也是真的不想回來。
而我也要盡快離開,去一個看不見陸驍的地方,我生怕再跟陸驍接觸,會精神崩潰到瘋掉。
4.
在客房的床上呆坐到凌晨三點,隔壁陸驍的房間內沒有傳出一點兒動靜。
在此期間,我用陸母新買給我的手機,登錄app,找到了一個安保不錯,正在往外出租的公寓。
天剛濛濛亮,陸宅內寂靜無聲,我拎著皮鞋,光腳出門。
走到外面,我忽然看見陸驍的車旁邊,靠著一個人,正在玩兒手機,我心下大驚,很怕那個人是陸驍。
那人也聽見了動靜,朝我看來,我才發現,是奕成。
我裝作無事發生,越過他,走到道邊準備打車,他卻跟了上來。
“時小姐?”
“……”
“陸先生知道你…”
“能不能不要告訴陸驍?”
我按耐住激動,明明只差一點兒,差一點兒就可以逃離了,為什麼偏偏碰上了他。
奕成有些摸不到頭腦:“陸先生會擔心的。”
我努力搖了搖頭,開始脫衣服。
奕成忙不迭退後,隨即別過頭去,耳根發紅:“時小姐,你這是做什麼?”
我不以為然,如果能活著,羞恥心算什麼?那種東西,早就被陸驍消磨光了。
“他不會擔心我的,這些傷痕都是他授意那些綁架犯在我身上留下的。”
奕成此時看向我,我的外套裡面是一件白色無袖背心,能夠清晰地呈現出胳膊上的紫紅色鞭痕、青色淤青、還有幾道結痂的傷疤。
他難以置信,這些觸目驚心的傷痕超出了他的認知。
我趁他發楞之際,快速把衣服重新穿好,央求道:“奕成,求你了,讓我走吧,不然我會死的。”
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,以前我都稱呼他為陸驍的狗,就跟那些綁匪稱呼我一樣。
奕成半天說不出來話,我趕緊跑向道邊打車,突然,一隻大手拉住了我,在判斷衣服下方有傷痕的狀況之後,又反彈地縮了回去。
我幾乎要哭出來:“別……”
只見奕成咬著牙,語氣堅定:“這個時間打不到車,我送你。”
“?”
我心情複雜地再次坐上陸驍的車,奕成把行車記錄儀關掉以防萬一。
“你先忍忍,我們很快就到。”
他以為我抗拒坐陸驍的車,實際上也確實如此,但只要能逃離陸驍,逃離陸家,這些忍耐不算什麼。
坐車到了事先約定的小區,我給中介發短信說要直接入住,他為了業績,一大早便拿著合同跟鑰匙,笑盈盈地在小區門口相迎。
奕成不放心,跟著我一起上去看了房子,是個精裝的loft,雖然面積比較小,但是家居用品一應俱全。
“120平,已經是咱們小區最大的公寓啦,時小姐自己住還是跟男朋友住,都是綽綽有餘的。”
我看向奕成,奕成一言不發,低頭翻閱手中的合同,然後問了水電空調之類的事情,沒有問題後遞給了我。
不知道為什麼,我對他很是信任,或許是每次被他從陸驍辦公室里拉出來,我對他拳打腳踢他也不在意的好脾氣,又或者是他受陸驍指示,在酒吧里找到我,對那些想要動手動腳的男人一頓痛打。
我不假思索,飛速簽好,掏出銀行卡交給中介,他在pos機上一劃,又奉承了我跟奕成兩句,開心離去。
空曠的房間內,只剩下我跟奕成,他突然變得有些局促。
“時小姐,我該回去了。”
我點點頭,想開張支票答謝他,那是我以前的習慣,但現在卻發現口袋空空如也。
對啊,我是“淨身出戶”,本想帶兩件貼身衣物,卻沒想到連自己的房間也被霸占了,更別提支票單子。
“奕成,我怎麼謝你?”
奕成微微驚訝:“不…不用謝。”
我不再說什麼,就算他以後需要我酬謝,我也不會拒絕。
奕成離開了,他還要回去上班,離開前說了一句:“好好休息。”
我自然是要休息的,我甚至冒出了一個:終於能休息了的念頭。
幾十公里的路,我在農地裡的雨棚睡覺,在低矮的樹幹上睡覺,說是睡覺,其實精神時刻緊繃著,警惕來抓我的人,警惕野外傷人的野獸。
回到陸家,我也無時無刻不在等待一個逃離的機會,所以坐在客房那個宣軟的床上時,我一次一次掐自己大腿內側柔軟的肉,只為保持清醒。
我脫了鞋上樓走進臥室,裡面的大床上只有光禿禿一個床墊,家居用品我自然沒有來得及買。
不過幸好這件loft附贈了遮光窗簾,我把窗簾一拉,倒在床墊上,沉沉睡了過去。
5.
意識再次清醒,我聽見“哐哐”砸門的聲音,響徹整個屋內,整個樓道。
但我睡得太久了,從床上坐起來沒有動,四肢像是還沒有學會重新活動。
知道門鎖的鎖芯“啪嗒”一聲砸在地板上,我猛然回神。
是誰?
是綁架犯?還是陸驍?我迅速找尋房間內可以防身的東西,卻發現都是光禿禿的。
於是我起身下樓,由於太過慌張,在僅剩一兩節台階的時候,失足摔倒。
“時心!”
清亮的聲音響起,我抬起頭,發現奕成拎著購物袋,站在我家門外,氣喘吁籲,神色緊張。
他衝過來將我扶起:“你沒事吧?”
我愣愣地還不知道什麼情況。
門外開鎖師傅三兩下給門換了個新鎖芯,然後把工具收入背包內。
“哎呀小姑娘,你男朋友敲了兩個小時的門你都不開,他可擔心啦。”
我扶著頭,昏昏沉沉的,睡夢中,好像確實沒聽見。
開鎖師傅繼續說道:“聽說你有抑鬱症是不啦?你男朋友怕你傷害自己,在門外急得呦,聽叔一句勸,這漂亮干點兒什麼不好,千萬別想不開。 ”
我看向奕成,奕成有些尷尬,放開我朝開鎖師傅走過去:“師傅你別說了,我不是她男朋友,換鎖多少錢?”
開鎖師傅收完錢,一副“懂得”表情,拎起工具包,離開前對我說了一句:“小姑娘,這小伙兒我看挺好的,你給個機會嘛。”
奕成“咚”一聲關上門,不敢看我。
“抱歉,我怕你在家裡…所以把開鎖師傅找來了,但我什麼都沒說。”
我知道,奕成是一個性格直接的人,有什麼情緒都會表現在臉上,估計剛才是真的著急,所以才會讓開鎖先生有那樣的猜測。
“沒事,我只是在睡覺而已。”其實奕成完全不用有這種擔心,如果我不是一個惜命的人,我也不會從地獄裡爬回來。
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,奕成見此,從他剛才急忙之中扔在地上的購物袋裡,翻出一瓶牛奶,然後擰開蓋子,遞給我。
我接過小口小口地喝著,冰冰涼涼的,像是剛從冷藏櫃裡拿出來,他好像知道,我以前喝牛奶,只愛喝冰的。
奕成環顧房子一周,然後把目光落在我身上,發現我還穿著長衣長裙,只是略微有些凌亂褶皺。
奕成疑惑:“你睡了多久?”
我想了想:“兩個多小時?”
他不是說自己敲了兩個小時的門嗎?
奕成眼神變得奇怪,開口道:“你好好想想,距離你簽合同已經過去兩天了。”
“兩天?”
我有些驚訝,奕成一身便服,可我明明記得他今早穿得還是西裝。
原來,我已經不吃不喝,睡了兩天兩夜。
奕成已經知道了答案,伸出手在桌子上一摸,果然一層灰塵,從住進來開始,我就沒有打掃過公寓。
他脫下黑色夾克,往椅子上一撲,扔下去的瞬間,吹起一層浮灰。
“你坐這兒。”
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,走過去在他外套上坐下。
他捲起袖子走進衛生間,一番聲響後,奕成拿出濕抹布,開始擦餐桌,再到茶几,衣櫃。
“你先休息一下,等收拾完,我帶你去吃飯。”
帶我去吃飯?我感到很新奇,還有他干家務的樣子:奕成是陸驍的保鏢,拳頭說話的人做起家務來,沒想到這樣細緻。
約摸過了一個小時,奕成擦完地板,隨後進衛生間衝了把臉上的汗,走出來。
“等著急了吧?”
青年濕漉的頭髮,水珠從發尖兒滴落,沿著野性的五官,描繪出天生帶痞的笑容。
我出神地點點頭,又搖搖頭。
他笑聲爽朗,走過來想伸手摸我的頭,但想到什麼,又收了回去。
“走吧。”
我站起身,他拿夾克。
“去吃杭菜行嗎?甜的,我聽那幫小姑娘都說好吃。”
那幫小姑娘,應該是陸驍公司的員工,奕成有時候也會跟她們打交道,難道他還特意打聽過餐廳嗎?
聽他這麼說,我也有些餓,畢竟睡了兩天兩夜,況且那天在陸家,我也沒吃飽,還吐了出來。
結果剛邁出兩步,胃裡忽然一陣絞痛,我沖向衛生間,扶著馬桶乾嘔,胃裡沒有什麼可吐的東西,所以只嘔出了棕色的血。
見狀,跟在我後面進來的奕成扶住我肩膀,如此瘦弱,令他圈了個半空。
“時心?”
我被他攙到盥洗盆前,接水漱了漱口。
他一臉嚴肅地問我:“你回來之後,去醫院做過檢查沒有?”
我搖了搖頭。
他立刻把我背起來,拿鑰匙下樓,我在他背上痛得說不出話來,出租車上,他憑藉經驗始終捏住我的虎口,替我緩解胃部的疼痛。
“師傅,開快一點。”奕成催促,司機在後視鏡看見我的樣子,也默默將車速提到最高。
在醫院做檢查的全過程,我都是恍惚的,直到洗胃結束,奕成拿著報告單來到我的病房。
他來到我床邊坐下,眉頭緊鎖著查看病歷,醫院的凳子對他來說有些矮,那雙長腿只能叉開,膝蓋高高地杵著。
“你想不想住院?”他問我。
“醫生怎麼說?”
“醫生說不用,但…”
“那我不想。”我不想住在人來人往的地方,那樣沒有安全感。
奕成沉默了一下:“好,不過以後我們每天必須來一趟醫院,換藥做檢查。”
我能感受到,身上有些傷口被處理過。
“這段時間,你每天只能喝粥,吃些流食。”
不用奕成說,我大概也猜得到,三個月,每天吃餿饅頭餿飯,還飢一頓飽一頓,我的胃肯定是壞掉了。
“奕成。”
“嗯?”
“可我現在很餓…”
奕成的眼底滿是心疼,因為他從醫生處得知,我大概吃過什麼東西,那些東西殘留在我的胃裡,消化不掉,吐不出來,所以才要洗胃。
他把手輕輕放在我的額頭上,像是安撫,保證道:“我會把粥做得很好吃,相信我,好嗎?”
6.
奕成說到做到,他廚藝很高超,哪怕是最簡單的粥,他都能做出花樣來。
託他的福,這段時間,我深感自己的身體恢復了不少。
而就在我盛今天午飯的第三碗腰果粥的時候,奕成阻止了我。
他笑得眼睛瞇起來:“趁我榨個果汁的功夫,小饞貓就又偷吃了?”
眼看計劃失敗,我沮喪地把碗放進水池,他放下切到一半的水果走過來:“碗我刷,你去沙發上看電視。”
我興致不高地點點頭,他忽然拽住我往回一拉,我被箍在水池台子跟他身體中間。
“不讓你喝粥,就不理我了?”
我沒說話,撅嘴看向別處。
他笑了一聲:“大夫說,明天開始,你可以吃正餐了,我帶你去吃杭菜。”
我眼睛亮了亮:“真的?”
“真的。”
奕成的表情寵溺,放開我,拍了拍我的背,把我趕去了沙發,他又在廚房裡忙活起來。
我坐在沙發上,開始擺弄起我父母留給我的銀行卡,除了裡面安身立命的錢以外,這更是一個念想。
我忽然感覺我是被保佑的孩子,他們的愛從未離我而去,哪怕是在出意外之前,還在為我謀算著今後的人生。
奕成,就像是他們給我的禮物。
我把銀行卡收起來,既然是嫁妝,我得好好保存才行。
電視上正在播放新聞,進了一段音樂之後,忽然我看見了一個刺眼的標題。
“陸氏集團千金被綁架後,赤腳走回市區,模樣瘋癲,不復往日。”
我“啪”把電視關掉,呼吸急促起來,我默默告訴自己,一切都過去了,我再也不會見到那些人,再也不會見到陸驍。
平復許久,我的心臟終於恢復正常的跳動頻率,這時門鈴響起。
我猜應該是奕成又訂了什麼快遞,畢竟我住進來之後,整間loft,都是他設計佈置的。
沒多想,我起身去開門,卻在門外,看見了我不想看見的人。
程雪拎著幾袋水果,一看見我,笑得燦爛:“時小姐!聽說你前段時間住院了?我是特意來看望你的。”
我冷冷質問:“你是怎麼知道的?”
程雪想了想,做出一副天真模樣:“當然是陸總跟我說的呀。”
咚咚咚……
心跳如擂鼓。
陸驍是怎麼知道的?他監視我?如果程雪知道我家地址,那是不是代表他也知道了?他要來找我嗎?
“滾……”我努力擠出一句,想要關門。
結果被程雪抵住,她被罵之後,終於不屑偽裝,眼神變得狠毒:“時心,陸總已經知道了你家地址,你最好趕緊搬家,別不要臉的纏著他。”
“我沒有。”
程雪哼了一聲:“沒有?那些綁架犯打得你很痛吧?我聽說,有棒子、皮鞭、還有你那天包裡帶的捲發棒,燙在皮膚上,一定很痛吧?他們給你吃的嗖飯嗖菜,連狗都不吃,你卻吃下去了。”
我的瞳孔急劇收縮,幾乎站不穩,我最不想回憶的事情,被程雪撕開遮布。
“你…你是怎麼知道的?”
程雪神色得意“是我提議讓陸總晚交酬金,給你吃吃苦頭的,誰讓你是個驕縱跋扈的大小姐,不知天高地厚地纏著他!所以,我就暗示那些綁架犯,打得你越狠,錢就越快到賬。”
我幾乎崩潰,憑什麼?她憑什麼這麼做?陸驍憑什麼這麼做?
腦海當中,最後一根理智斷掉,我像個瘋子一樣抓住程雪,我去咬她,想跟她一起跌下樓梯,同歸於盡。
奕成此時在屋內聽見動靜,跑到門口:“時心!”
我耳邊聽不見任何聲音,我只有一個念頭,那就是殺了程雪。
奕成強行把我們分開,將我抱在懷裡,我哭得止不住,他將再次撲上來的程雪一把推開,毫不留情。
程雪撞在樓梯欄杆上,發出“嘭”一聲響,她疼得站不起身。
“你們在幹什麼!”
一道嚴厲的聲音打斷我們,陸驍,依舊那樣西裝革履,從容不迫地出場,和我每一個落魄時間點形成鮮明對比,我是那樣的可悲。
陸驍上樓後,看見我伏在奕成懷裡,臉色更加陰沉下去,他轉身扶起程雪。
“陸總,我本來好心看望時小姐,誰知道時小姐不領情,還衝上來打我,可能是…我發現了他跟奕助理同居了吧……”
“同居?”陸驍怒意升騰。
奕成沒說話,只顧摟著我,不斷拍打我的肩膀,見我情緒穩定了一些後,想把我帶回房間,結果被陸驍攔住。
“時心,別鬧了,跟我回家!”
語氣裡帶有命令,陸驍始終還覺得是我在鬧,他想把我從奕成懷裡扯出來,結果被奕成擋回去。
“陸先生,這裡才是時心的家。”
“時心?叫得挺親熱,這就是你辭職的理由?”
奕成辭職了?我仰起頭,卻只能看見他棱角分明的下頷。
雙方正在僵持時,程雪突然吃痛叫了一聲:“陸總,我好疼。”
陸驍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程雪,最終轉身把程雪抱了起來,離開時,留下一句:“時心,我再給你一次機會,這次不回家,那你永遠不用回了。”
我怕得發抖,奕成在我耳邊輕聲說道:“別怕,有我呢。”
7.
經過程雪上次那麼一鬧,我打算搬家,我原本的初衷是希望陸驍再也找不到我,可我的一舉一動,竟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。
奕成對我無有不依,但是一時之間並沒有合適的房源。
“要不…先去我家?”
這個住址已經被陸驍知曉了,奕成怕陸驍會在他不在的時間段裡,過來找我。
“你家?”我反問了一句。
奕成還是那麼愛臉紅,不過已經有了一些進步,起碼他現在敢在這種情況下跟我對視:“嗯…你別多想,我家有兩個臥室,還是夠住的.. .”
“可是,總不能一直住兩個臥室。”
在我家是這樣,在他家也是這樣,什麼時候才能坐實程雪口中的同居呢。
奕成眼睛微微睜大,彷彿我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,我臉不紅,心也不跳,撩撥他這件事,早就手到擒來。
“時心…”
我掏出父母留給我的那張銀行卡,對奕成無比認真地說:“奕成,你也知道,我是陸家養女,是一個陸家可以隨時拋卻的玩兒意,可我也有真心,雖然大半不堪,可我還剩一點點是乾淨的,這一點點真心,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受?”
奕成紅了眼,小心翼翼:“時心,你的真心永遠乾淨,哪怕是一點點,我也求之不得。”
我感動地與他相擁,好一會,我才想起來把銀行卡放進他手裡。
“嫁妝。”
奕成囧了一下,雖說是嫁妝,但好像我在給他下聘禮一樣。
他笑出聲:“乖乖,收回去,嫁妝是得拿在自己手裡的。”
哦,原來嫁妝得拿在自己手裡。
奕成重新把我摟回來,在我耳邊說道:“嫁妝歸嫁妝,但以後家裡的錢,也是你的。”
家,我喜歡這個字眼。
幸好東西不多,奕成收拾了一天,我們就搬家了。
他的房子和我想像中的一樣乾淨整潔,我趴在奕成的臥室們口觀察,柑橘香氣順著半開的窗戶飄進我的鼻子,馨香好聞。
“站著幹嘛?進去。”奕成在身後拍了拍我的腦袋,我開心地往他床上一撲,又軟又舒服。
奕成在我身邊躺下,忙活了一天,不知不覺也有些累了。
“睡吧。”
我在宣軟的枕頭里聳動了一下頭,握著奕成一隻略帶粗糙的手,進入夢鄉。
再醒來的時候,已經天黑了,臥室裡,床頭燈被打開,昏暗的光線下,奕成卻還開著筆記本電腦在做著什麼工作。
見我醒來,他飛速合上電腦,拔下U盤,然後從床頭櫃端過銀耳湯羹。
還溫著。
喝了湯之後,我再次陷入沉睡,第二天,床邊已不見奕成踪影。
8.
連續三天,我按照奕成在冰箱上的食譜,從冷藏裡拿出他提前做好的一日三餐,吃得無滋無味。
我很想奕成,但我不知道他去做什麼了。
我的手機上,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,相反,全都是被我摁斷一頁,曾經能倒背如流的熟悉號碼。
我打算出去找他,甚至想去公安局報案,可是警察連那些綁架我的罪犯都找不到,我能相信他們嗎?
我迷茫著出了門,恍惚走到巷口時,忽然被人拽上了車,再次醒來,是在我房間的床上。
準確來說,是陸宅的房間。
房間內一片灰暗,月光透過窗戶,卻看見一個身影坐在黑暗中,盯著我。
“啊!”我很害怕,往被子裡躲去,那人連忙打開燈,過來哄我。
“時心,我是想讓你睡個好覺,對不起,嚇到你了。”
聲音猶如魔障,我猶豫著拽下被子,渾身發涼:“陸…陸總…”
陸驍拉下被子,神情有些受傷:“時心,你以前不是喜歡叫我陸驍哥哥的嗎?”
我搖搖頭,只希望他能離我遠一點,我的胸口要被擠壓到床不上氣:“我不敢了,我再也不敢纏著陸總了。”
我日日夜夜,只記得這一句話,一句能讓我少挨一頓棍子的話。
陸驍情緒似乎也有些激動,他紅著眼,按耐自己:“時心,對不起,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晚交幾天贖金會給你帶來……他們明明答應過我不會的。”
不會的?什麼不會的?不會打我嗎?他明明可以救我。
我不想回憶的那些事情,總有人讓我一遍一遍回憶,陸驍像是已經知道我經歷了什麼,可我只想知道奕成去哪兒了。
“你知道奕成在哪兒嗎?”
陸驍捏住我的手腕,語氣強硬又像祈求:“時心,忘掉他,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?”
聽見這一句,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,起身甩開他,在燈光昏暗的房間中,腰撞向桌腳。
“時心!”
我跪了下來,像那天陸驍來接我時,我在他車上一樣。
“陸總,你把奕成還給我吧,我只有他了,求你…求你…”
陸驍想過來抱我:“時心,你膝蓋上有傷口,起來說,起來說好不好?”
我躲開他的手,發了瘋地抗拒:“我只有他了!陸驍!你不就是想讓我死嗎!你別動他!我去死!我會去死的!”
陸驍崩潰,悲切地搖頭:“時心,我從來沒有……我怎麼會讓你死呢?”
“嘭——”
我打碎桌子上的花瓶,撿起碎片比在自己喉嚨上。
“奕成到底在哪兒?”
陸驍滿目頹然:“時心,我真的不知道,你別動,別傷害自己。”
我愣了愣,明白過來什麼:“原來如此,你不相信我會去死……”
“醫生!”
陸驍大喊。
醫生跟保鏢同時衝進來,我被箝制住,陸驍趁機奪取我手中鋒利的陶瓷碎片。
一針鎮靜劑打了進來,我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跟情緒。
私人醫生們忙碌著包紮陸驍被劃破的手。
“我沒事,去看看時心。”
“陸先生別擔心,時小姐只是破了一層血皮。”
無足輕重的傷口,醫生簡單地纏了兩圈紗布。
“只是時小姐的心裡創傷很嚴重,需要好好治療。”
“我知道了,謝謝。”
等忙活了一陣後,房間裡又只剩下我跟陸驍兩人。
我躺在床上,無神地看著天花板,意識似乎漂浮在了身體之外。
陸驍看見我這副樣子,幾乎哽咽:“時心…求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,我會好好補償你。”
那鎮靜劑好像很有用,一顆波瀾不驚的心,再可怕的記憶都能回溯。
“補償…”
“對,補償。”
“怎麼補償?我想想……”
陸驍像看到了希望,激動地握住我的手。
“我被綁架三個月,一開始,他們覺得我很值錢,也會好好待我,只是每天嚇唬我,要不來錢,就把我曝屍荒野罷了,哦對,那個時候,他們每天會扔給我半個白饅頭吃,我吃不下去,卻沒想到,我很快連這種白饅頭也沒得吃了。”
“後來他們給你打電話,讓我叫得慘一點兒,你怎麼說得來著?你說難聽,有事就找你的秘書。掛了電話沒過多一會兒啊,他們其中一個人,就往我肚子上踹了一腳,我連人帶椅子翻倒在地上。”
“漸漸地,他們開始肆無忌憚,發現好像我這樣的大小姐打了又能怎樣,反正沒有人會在乎,於是每天都對我拳打腳踢,稍有不順就拿我洩憤。”
我看見陸驍的身體開始顫抖,這就承受不住了?那接下來怎麼辦呢?
“再後來,他們拿不到錢,慢慢失去了耐心,鞭子、鋼針、棍棒、還有我那天帶在包裡的捲發棒,通上電以後,燙在皮膚上,能聞到燒焦的味道。”
每說一句,陸驍便更加崩潰,他幾乎不敢看我,卻又怕轉眼之間我就消失不見,矛盾而痛苦。
但我並不在乎,何必這樣惺惺作態呢。
“時心,你為什麼不等我去接你,你告訴我,我一定會殺了他們!”
我歪了歪頭,皮笑肉不笑說:“贖金並沒有到賬哦,他們說要殺了我,你知道嗎?那個時候我竟然在想,終於可以解脫了,我甚至都能看見爸爸媽媽的臉,他們在那邊等我。”
“可是他們對我說,讓我好好活著。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,竟然逃了出來,那是一片森林,然後是莊稼地,再然後是高速公路。”
“我睡在雨棚裡,樹上,吃樹葉喝雨水,運氣好的話,能碰到垃圾堆,我就會吃一些那些人最常給我吃的東西——餿掉的食物。”
“就這樣,走了幾天幾夜,幾十公里,回到你面前,你對我說了一句:真臟。”
“哈哈。”
陸驍已經支撐不住,跪在了地上,他雙目紅得可怖,望向我,已然絕望:“……時心,對不起,我不知道,不知道贖金…不知道你是這麼回來的…”
“陸驍,你跟程雪能經歷一遍我所經歷的事情嗎?你補償不了我,但我原諒你了”
“真的?”陸驍難以置信,顫抖著抓住我的手。
“真的,只要你把奕成還給我。”
那天晚上,陸驍在我床邊站了良久,他眼窩深陷,飽經起落。
他還是說他不知道奕成在哪兒,我便不想跟他說話了,直到他的手機響起,替我掖了掖被角,身形落寞地離開。
我待在陸宅,不能出門,心理醫生每天都會來我的房間進行治療。
醫生是一個漂亮的姐姐,她從不逼問我的過往,只是每天,給我講一些有意思的事情。
後來我願意相信她,主動開口跟她說話,問她有沒有愛人。
她說有,並給我看了看手上的鑽戒,幸福地說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。
我表示祝賀,給她講我跟奕成的事情,她表示欣慰。
那天晚上,我坐在床邊,望著月亮良久,下意識相看奕成聯繫我了沒有,才想起我的手機早就被沒收了。
於是我只能望月,看著看著,推開窗戶,跳了下去。
9.
醫院的消毒水氣味難聞,我頭痛著醒來,感覺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。
病房外面的爭吵越發激烈,漸漸傳入我的耳朵。
“怪不得囡囡回來之後,不跟我們親近,她肯定以為我們拋棄她了!”
“陸驍,我怎么生出你這麼個混種!你讓我怎麼跟你時家叔叔嬸嬸交代!”
“爸,媽,我也沒想到,我只是想讓她乖一點。”
“啪——”一聲清脆的耳光,
緊接著,又傳來陸驍的幾聲悶哼。
我以為是陸叔叔又打了他,結果直到我聽見陸阿姨的驚叫。
“奕助理!”
奕成!
我想下床,結果摔在了地上,哦,原來是腿斷了,我在陸宅的房間只有二層樓高,從上面跳下來,確實摔不死人。
聽見動靜,奕成從外面闖進來,他滿臉風霜,下巴上長出胡茬,好像幾天沒刮。
“奕成。”
我隨手拿起床邊的水果扔向他,奕成被打,神色卻緊張而擔憂,急忙走過來抱起我放回床上。
陸母喊來醫生。
醫生大致檢查過後:“病人這半個月不要隨便起床,膝蓋上本來就有不可逆傷,再輕舉妄動,腿就別想要了。”
看得出來,醫生有點生氣,奕成趕忙好聲好氣地賠禮道歉,說我下次再也不會了。
醫生奇怪地看了這些圍著我的人一眼,對我說:“如果需要幫助,或者需要法律援助,直接找我。”𝙓ļ
說完,便出去查床了。
也是,我身上這樣的傷,難免不讓人多想。
奕成上來抱住我,渾身風塵僕僕,我推開他,陸母又上來抱住我。
這回我不敢推。
“好囡囡,你受苦了,都怪阿姨,阿姨教子無方啊。”
我安慰她:“沒事的阿姨,都過去了。”
陸驍一言不發站在病房的角落,滿是愧疚,他也沒想到我會從房間跳下去吧。
“過去!給時心跪下!”
陸父命令到。
陸驍順從地走過來,我求助看向奕成,奕成一把把他拉起。
“時心受不住。”
“是的,陸叔叔,陸家養我這麼久,這次,就當我回報給陸家了。”
陸母一聽,哭得聲音更大:“囡囡,你這是要與我們劃清界限嗎?”
我搖了搖頭,不是跟他們劃清界限,而是陸驍。
“陸叔叔,阿姨,我以前不懂事,給你們添麻煩了,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,感謝你們把我養大,你們在我心裡,就跟親生父母是一樣的。”
陸叔叔也忍不住老淚縱橫,過來拍了拍我的手:“是陸家對不起你。”
說了好一番話,陸家父母離開,說是讓我安心養病,明天再來看我。
陸驍站在門外,遲遲不肯走。
“……時心,我們再也不可能了,對嗎?”
聽見這話,奕成還想上去打他,被我拉住。
“嗯。”
“七年太苦了,陸驍,人這一生,有幾個七年呢?”
10.
出院以後,奕成帶我去了一趟警局,在他的幫助下,那些綁架我的罪犯統統落網。
“誒,我聽說奕隊退役以後,去了有錢人家當保鏢,這回怎麼回歸老本行了?”
“嘶,你沒聽說啊?奕隊被有錢人家大小姐給看上了,結果那大小姐遭人綁架,奕隊可不得為愛重拳出擊啊!”
我這個當事人,坐在走廊外,吃著奕成給我買的綠豆糕,邊聽自己的八卦。
“小妹妹,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?家屬呢?”
我指了指屋內。
奕成黑著一張臉出來。
兩個警員原地立正敬禮。
“奕隊!”
“你們兩個,別一天到晚瞎傳。”奕成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。
警員瞪大眼睛,眼睜睜看小妹妹變嫂子。
“為什麼不傳?我覺得挺好聽的。”
奕成:“……”
警員:“……”
11.
奕成退役以後參與這次案件,屬於市民的見義勇為行為,做完出任務的筆錄之後,還獲得了個稱號。
他有些不好意思,畢竟也是存了一些私心。
“有什麼不好意思的?你做了這種事,是要上我們族譜的。”
奕成替我打著傘,我們買了菜,往家裡走。 𝔁ᒝ
“你們時家還有族譜?”
“對啊。”xᏓ
“那好吧,你一定要把我這件事情寫上……要不我還是今晚給叔叔阿姨上柱香,寫信太慢了。”
我:“……”
奕成回來之後,哄我哄了好一陣,當我知道他聽說警方那邊突然出任務,他來不及把我叫醒,穿上衣服就出門的時候,我還是後怕。
他說,幸好冰箱裡有一個星期的伙食,一個星期之後,他也就該回來了,但沒想到我會出門去找他,還被陸驍抓回了陸宅。
晚上吃飯之前,我窩在沙發里,一手拿著身份證,一手查手機。
廚房裡,奕成邊切菜,邊大聲跟我聊天。
“程雪被抓了,法院已經對她提起訴訟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陸驍涉嫌…故意殺人,可能也得傳喚問話。”
“嗯,我到時候寫個諒解書。”
不知何時,廚房里切菜的聲音停止,奕成來到我身後,忽然將我抱住。
“這就出諒解書?怎麼不諒解諒解我呢?”
我瞪了他一眼,奕成灰溜溜認錯。
“我查了一下黃曆,明天是個好日子。”
奕成從臥室裡找到我不翼而飛的拖鞋,拿到沙發來給我穿上。
“嗯?”
“宜嫁娶。”
“嗯嗯?”
我踢了他一腳:“嗯什麼嗯?明天帶上你的身份證,跟我去民政局。”
奕成突然直起身體,開心得像個狗狗,抱住我,使勁揉使勁蹭:“我就知道,你對我最好。”
12.
領證那天,我特意告訴了陸父陸母,晚上,帶著奕成跟諒解書去陸家吃了個飯。
如今,我還是只能吃一點正餐,更何況奕成覺得自己名正言順,更嚴格地看著我了。
陸母抓著我的手,笑著問:“囡囡想什麼時候辦婚禮,提前告訴阿姨,阿姨早早準備。”
陸父拿出一對玉如意的吊墜,一看就價值不菲:“這墜子你阿姨在你十八歲的時候打的,就等著今天呢。”
我收下,跟陸父道謝。
陸驍全程沒有出現,離開陸宅的時候,我忽然感覺背後有人看我,一回過頭,卻空空如也。
“怎麼了?”奕成問我。
“沒什麼。”
陸驍站在黑暗中,捧著相框,幾近落淚,裡面是他年少時跟一個女孩子的合照,明媚的時心,驕縱的時心,那個滿眼都是他的時心,再也回不來了。
全文完